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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温周》好好 (完整版)

病弱伶人温x天窗絮,私设如山,只是想写美人跳舞吐血,B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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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那朱衣的伶人在鼓噪声中被推上宴会大厅时,周子舒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晋王身上,甚至没注意到众人混杂着错愕与惊叹的细语。

“子舒、北渊,今年辛苦了,朕敬你们一杯”

那是天窗创立的创立的第一年,稚气未脱的他们胸怀天下,雄心勃勃想为这暗世争夺一片天光。豪迈地将美酒一饮而尽,所有人几乎都醉倒在晋王的春秋大梦中,谁也不愿醒来。

因此当那伶人绛唇轻启,唱出一段清亮如雏凤的曲调时,周子舒宛如被那歌喉惊破一般,手中酒盏撒了一地也不管不顾,只怔怔望着前方艳妆的伶人。

心神俱荡。

伶人长袖翩翩,姿态婉转,像纤柔的鸟儿振翅越过满地狼藉,也踏进周子舒心底的雪地,留下小巧的足印。

他容貌妍丽,随着嘈嘈窃窃的琵琶引歌起舞时,让周子舒想起四季山庄那株皎洁的蜡梅。

“那是月华楼名动一时的歌妓,看着倒是不错……”

察觉他的分神,景七侧首在周子舒耳边轻道“可惜姿容虽好……那些贵人们也担不起这好男风的名声,便这么被搁着,又染了痨病,只怕……”

正说着,伶人千回百转的吟唱嘎然而止,周子舒望着他掩面一阵嘶哑呛咳,好不容易稍缓时紧握的拳头已然染上嫣红。

满座鸦雀无声,先前是被飘然若仙的眉眼与歌声惊的,此刻则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。

在大宴中出这般岔子可是大不敬,晋王蹙眉将酒盏砸在案上。伶人倒也大胆,没有哆嗦着连忙磕头求饶,只是匆匆抹去嘴角的血痕,仰着头不屈不挠地站着。

他清澈的眸里隐隐有焰火,衬着那苍白病态的神气,微微勾起的唇抿着一口艳色如花朵初放,竟多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。

本以为是脆弱的金丝雀,原来竟有几分风骨。

周子舒想着,不紧不慢地开口道“王爷,能将这伶人,赏给子舒吗?”

语调慵懒,人皮面具上挂着一贯轻淡的微笑,彷佛他震惊四座的发言只是徒手摘下一枝中意的春色。

抱着琵琶奏乐的紫衣小姑娘瞬间绷紧了神情,但那伶人在听闻晋王的首肯后,却只敛首朝周子舒淡淡一福,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。

 

周子舒将人带回宅邸,要他再唱一次曲子,想回味那股令自己心神悸动的嗓音。可对方偏偏唱了一首“凤求凰”。

──凤兮凤兮归故乡,遨游四海求其凰。

引吭而歌时还睁着那双潋滟的眼眸凝望着他,不惊不惧,嘲弄之意不言而喻。

无端遭伶人轻薄的周子舒心跳漏了几拍,是被气的,顿时后悔自己没让晋王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当场处死。

但还未等他开口斥喝,伶人竟又摀着嘴咳了起来,本是轻微的喘音,接着一声重过一声,连指缝都溅上了血渍,那么怵目惊心的艳色,衬得他指尖苍白且瘦得吓人,也如摧折般颓然倒了下去。

周子舒鬼使神差将他揽入怀中,伸手一探被异乎寻常的高热给吓了一跳。那对原本清亮的瞳孔已经有些迷离,却依旧执拗地望着他,目光滚烫,烫得他心头发紧,原先的散慢之意全收敛起来。

“对不住,不该这样轻视你……请问大名?”

“温、温客行。”

原以为这人只是多了几分伶人少有的风骨,没想到却是只名字与心性同样骄矜的凤凰,不容半点低估错待。

 

随着相处时日渐长,周子舒渐渐发现温客行不只倔,而且疯得可以。

那孱弱的身子像盏美人灯,偏又无所谓般将生命大把虚耗在戏曲上,赤足踏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翩然起舞,衣袂飘转,苍白的面容神采飞扬,路过的仆役都以为自己撞见了天上谪仙人,畏怕又惊叹地躲在一旁望着。

只有跟他同样被周子舒买来的顾湘敢哭着去拉他。

但也只是换得那人轻盈地侧头一笑,美得令众人的呼吸为之倾颓。

晋州苦寒,风一吹温客行的嗓子便干疼如火焚,烧成阵阵剧咳,咳着咳着又呕出血来,像含着一朵凄然的血梅。

每次非得周子舒强硬将人按在被褥中灌药,才肯稍稍收敛那不鸣则死的狂意,委委屈屈地喊一声“周大人饶了小可吧……”

“别疯了。”

望着那张烧得面色潮红眉眼含春,明明全身都病得没了力气还想闹腾的笑脸,周子舒忍无可忍地低斥了一句。

“没疯啊......只是想让大人看看最完美的演出,每次给您唱曲时总倒嗓,多丢人哪……”

听着他委屈的低语,没说几句话便摀着胸口蜷缩起来,呼吸断断续续连气也喘不云,周子舒心都软了,不由自主抚着那瘦削的背脊,指尖一点一点扫过嶙峋的骨节,每个清晰的突起都彷佛在自己胸口扎了根钉子。

正想宽慰几句,温客行却又挣扎着撑起身子,周子舒本能地伸手搀扶,却被轻巧地在唇边偷了一吻。

温客行倒回床上,眸子潋滟地弯了起来,笑道“周大人,这才是疯的。”

周子舒愣愣地摸了摸唇,又将掌心举到眼前,发现上头沾了浅浅的血渍,彷佛开在温客行衣襟的梅也开在自己的手上。

竟不生气,反而有些心疼。

温客行昏沉睡去的侧脸削瘦小巧,彷佛一只秀逸的鸟儿,睁开眼睛便要展翅飞去。

周子舒想,也许自己也疯了,竟想造个金笼,不顾一切将人挽留下来。

 

那年的冬太漫长,温客行也无可避免被冻得一日比一日更加苍白透明,卧床的时辰逐渐拉长。安静蜷缩在被褥中的模样像极了窗外的蜡梅,琼枝玉骨,冷烟和月,仅存的艳绝是呛咳后漫过唇际的腥甜。

顾湘昼夜守在他身边,水灵的眼睛总是红通通地,在汤药蒸腾的热气中看不真切。她怕坏了药性,不论如何也不肯让眼泪掉下来。只有在温客行搁下药碗,轻轻招手将她唤进怀中抱紧时,温客行的领子才会沾上一丝丝晶莹的泪痕。

“主人......我们趁那周子舒不在.....直接离开吧......这儿守卫薄弱,拦不住我们的,你别……你别继续苦熬下去了,会死的啊……”

小姑娘哽咽着,温客行却只是伸手拍了拍她,细声哄道:

“我答应阿絮要等他回来的,在那之前,我不会死。”

阿絮,阿絮,这个名字滑过嘴角,宛如一声低微的叹息。

上月周子舒接了晋王的命令远赴江南,临去前温客行烧得迷迷糊糊,恍惚间那人端着药亲自一口口喂他喝下,又从袖口摸出一枝不该在当季出现的,翠绿如新的柳枝递给他,嗓音透着少有的羞赧。

“此去至少要半个月,我想得送你点什么,免得你展翅忽地就飞走了,我追不回。”

“周大人这是留我?我不早已是您的人了么?该是我留您才是呀。”

温客行失笑,虚虚勾着柳枝轻转出一圈流丽的花样,雪肤绿意彼此相衬,煞是好看。

那是晋州无缘拥有的润泽颜色,他没有问周子舒要骑多远的路,才能在堪称温暖的地方找到这么一支脆嫩的杨柳。又如何快马加鞭地兼程赶回,只为了能将青青情愫放入自己的掌心。

杨柳丝丝弄轻柔,烟缕织成愁。

“是我的人?那前几天是谁为了听戏抱病偷溜出门,让韩英他们一顿好找。回来又闹着不肯喝药,导致今天还起不了床的?我底下可没这种不听话的人。”

无奈地瞪了睁着一双熠熠眼眸毫无悔意的病秧子,周子舒挑起的眉毛又禁不住柔和下来,抿着唇将他垂落床沿的冰凉腕子塞回被褥。

温客行爱极了周子舒这副半怒半怜的神情,彷佛一只提线木偶瞬间被渡了口人气,平日冷硬的面容竟显出几分温情与秀丽。

“听话,我不在的时候好好喝药养病,元宵节陪你去看烟花。”

“周大人,我不是小孩子了,烟花看了不下几十遍,早就厌腻了。”

“我也看了几十遍,可从没跟你一同看过。”

两道目光猝然撞在一起,荡出一丝丝奇异的热意,烫得温客行垂下羽睫,彷佛承受不住对方满眼灿亮的凝视。

“周大人……”

“说了几次别这样叫我,唤我阿絮就成了。”

“周而不比,身若飞絮?”温客行笑了笑,他可不太喜欢这样飘忽的寓意,彷佛这人能轻而易举地从指间溜走,再无声息。

周子舒摇了摇头,认真地纠正道“浮云柳絮无根蒂,天地阔远随凤扬。”

柳絮无根,那话语却牢牢将温客行钉在原地。凤凰非梧桐不栖,可温客行偏偏心甘情愿敛着一身彩霓,留在这以大雪与孤寂织就的金笼中。

因为那支枕畔的杨柳,绿得像春日最美的光景。因为周子舒承诺了会回来,愿意与他共翱翔──

周子舒走了。

苦寒的朔风一刀一刀刮着胸口,每次挣扎的呼吸都撕心裂肺,呛出的血迹日渐红艳,温客行像一朵花心带胭脂的蜡梅苦撑着不肯凋谢。好几次他连眼底仅存的熹微光芒都要熄了,顾湘只能将柳枝塞进他冰凉的掌中,用破碎哭腔恳求他别抛下自己,彷佛想用泪水浇灌油尽灯枯的生命。

阿絮、阿絮。喑哑的喉头难以出声,但温客行还是一遍又一遍吃力地唤着。回忆着那人清冷的眉目,初见时在满座酒酣耳热的俗人间显得那样疏离,却将低贱的伶人看作凤凰,全心以待。

温客行想,至少得为他跳完一支完整的舞,才算不负君心。

 

周子舒到底还是回来了,却已经过了约定的元宵。

他心底惦记,命人购置了几大箱烟火花炮回府,非庆典私放烟花可是重罪,下人们私底下议论纷纷,都说周大人为了濒死的伶人疯魔了,纵然位极天窗之主,可若晋王问罪下来,恐怕难以善了──

在一片惶然与质疑中,暮春三月,入夜仍带有几分寒凉之气的小院火树银花绚然绽放,灿烂如星,赫赫似火,晃得月色皆成万重日光,缱绻之至。

更令众人错愕的是,原本病弱得几乎无法起身的温客行一袭红罗轻衫,踏着轻盈的步伐在顾湘的搀扶下现身,朝周子舒盈盈一拜,满眼笑意嫣然。

接着他以漫天烟花为景,翩然起舞。朱衣随着他的动作翻飞,像逦迤的优雅尾羽,娉婷旋起为观者铺开一地繁丽春景,尽展风华。

朱唇轻启,唱得仍是那首凤求凰,嘹亮清丽的嗓音却再无轻薄之意,只交付了一片纯粹的真心。

“何缘交颈为鸳鸯,胡颉颃兮共翱翔──”

交情通意心和谐,中夜相从知者谁。

后来人们都说,这是他们浅薄的生命里有幸见过最美的光景。伶人慢垂霞袖,急趋莲步,举手投足都有股说不出的风流韵致,倾国倾城更倾心。素来冷漠的周大人从未笑得那样开心,两人衣袂飘转彷佛天上谪仙,随时都能生出翅翼共赴天境。

深夜,温客行与周子舒彼此相依,唇齿难舍,滚烫的肢体交缠在一起,低喘细吟融成春水,在接吻时湿了眼眶。

周子舒记挂着他的病情,分外顺服地让对方压在自己身上,朱红袖口轻盖着微微扑闪的眼睫,彷佛衔着一缕鲜艳的尾羽。

“阿絮,我美吗?”

温客行的动作很轻柔,不极不缓地将人的感知推至享乐的极限,周子舒只能咬着牙艰难地吐出一句“完美。”

情动之际浑身都没了力气,也不知震荡喉间的是笑亦或呜咽。

伶人闻言心满意足地勾起嘴角,俯身让彼此贴合得更紧密一些,春意正浓,花色烂漫,他带泪的细语显得那样柔软。

“那请记住美丽的我就好。”

 

回光返照般的绮丽梦境后,温客行就此一病不起。

顾湘将周子舒死死挡在房门外,说什么也不愿让他入内探视。

“主人说,不愿让你见到他病容憔悴的模样。”

低头望着小姑娘不住颤抖的纤弱肩膀,哭得泛红的鼻头。要强硬突破对周子舒而言易如反掌,可他还是停了下来,遥遥望着深锁的门,想倾听里头的任何一丝动静。

可什么也没有,没有咳嗽,没有笑语,整个府邸似乎都寂静无声。只有他紧握的拳心被指甲压出鲜血,落在青石地上溅起破碎的细音。

周子舒开始四处求来佛珠与符禄,却无一例外被退回,温客行不愿再见他,甚至连一点点微小的祈愿也不肯收下。留给他一次盛放到极致的花期,接着无声无息地枯萎,不许半点丑恶染上他的眼睛。

──请记住美丽的我就好。

手中的佛珠被粗暴地扯开,一颗颗四溅滚在地上,彷佛漫天神佛冷情的眼珠。

无人回应周子舒的心愿,神明没有,温客行也没有。

温客行还是死了。

火化那日他望着覆在尸首面上的白布,指尖颤抖着迟疑许久,最终仍旧别过了目光。

人非草木皆有情,不如不遇倾城色。

残灰被吸入脏腑,带起一丝凄厉痛意,他喉头鼓动,摀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。掌心隐隐盛开一朵艳丽的红梅,他恍恍惚惚地望着,朦胧间似乎又看见了温客行柔美的衣角,笑意嫣然。

 

又过了几年,早年跟随周子舒建立天窗的门徒几乎死绝,周子舒为自己钉了七窍三秋钉,拖着最后一口气,和抱着骨灰坛的顾湘一同离开晋州。

他们一路行过烟雨江南,在温暖的春日早晨回到温客行的故乡,一座南方小城。他跟顾湘曾经在这里度过短暂而快乐的童年。听着出落成标志人儿的女孩断断续续说着往事,周子舒不禁恍然──后来、后来你们为何会流落青楼?

顾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,轻轻垂下眼眸的侧脸像极了温客行。

都是些伤心事,故人已逝,说了何用,徒增感慨罢了。

他们一同在小小的院里为温客行立了墓,又买了些鲜花素果祭拜,日光极盛,想那人也会喜爱这般灿烂。

也就在那天,顾湘遇见了一个眉目俊逸,笑起来却带有几分憨傻的男子。望着两人你来我往,似乎有不知名的情愫抽芽生花。周子舒咳了几声,不动声色地将沾在指尖的血色抹在衣襬,神情仍旧平稳如常。

再后来,他凑齐了十里红妆八人大轿,让顾湘风风光光地出嫁,在红盖头覆上前,细细为抓紧自己泣不成声的姑娘点上眉妆。

他想,若温客行还在,应该会画得比自己还好些。

喜庆的鞭炮不绝于耳,像极了那夜绚丽的烟花。随着人潮散去,周子舒又默默骑上了马离开了小城,来到一处石桥畔。河边垂着青青杨柳,风清云朗,人们陶醉在春意中,谁也没注意到这个貌似乞丐的落魄男子。

他从袖口掏出谨慎迭起的小布包,早已干枯碎裂的柳枝纷纷簌簌落地。

多年前,他就是在这里摘了一枝绿意,想对骄傲的凤凰表明心迹,可终究什么都留不住。

再也没有那样的人,也没有那样的舞了。

血腥的气味不断涌出喉头,周子舒蜷缩在树下,弥留之际似乎又看见了那人起舞而歌,眼眸被月光打磨得极亮,直勾勾地打量着自己,毫无惧意,只是带笑。

──阿絮,阿絮。

 

长恨漫天柳絮轻,只将飞舞占清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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